水水水

南水北调是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浩大的工程，它的伟大意义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显现。

北方缺水是历史性的，现在更加剧了这种趋势。其中有地域的原因，气候的原因，也有人类活动的原因。特别最近几十年，随着经济的发展，城市的发展，社会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，各行各业对水的需求量都在大幅增加。水资源日渐贫乏。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，就有媒体报道，京津用水告急，华北用水告急，全国一半以上的城市地下水面临枯竭，天山、祁连山、昆仑山冰川雪线大踏步后退！中国本就是个贫水国家，如果按人均拥有量计算，只有2000立方米，仅占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。而长期缺水的中国北方，其贫水程度，是我们这些生活在长江边的人难以想像的。前不久曾看到一个电视画面，北方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手拿一个矿泉水瓶，她正在上学期间，学校离家十多里，每天要爬很多山路，可她一个星期只能喝这么一小瓶水，渴极了就拧开瓶盖抿一抿，湿湿喉咙。她说家里存了一点水，但她舍不得喝，家里有爷爷奶奶，年纪大了不能离了水，弟弟还小，也离不了水，她只能自己省着点。一个十岁的孩子，说出这样懂事的话，听了让人心酸。还听到一个事，说北方缺水地区一个小学的孩子们，很长时间都没洗过脸，实在脏得不行了，老师想办法弄来一小瓶水，一口口含在嘴里，挨个喷在孩子的脸上，让他们稍微擦拭一下。

我也曾亲历过一件事，同样让人感慨：有一年参加一个笔会，同室是一位有名的文学评论家，来自一个西北的城市。我们一连几天都有采风活动，时值夏天，每天出外几趟，回来就是一身臭汗，当然要洗澡换衣。每次，我都会说：“你先洗吧！”他总是回答：“我不急，你洗吧。”可是等我洗好了，他还是并不急着洗。后来才发现，他根本就没打算洗。就是晚上睡觉前，他也不洗。一连几天，都是如此，既不洗澡，也不洗衣服，只把汗湿的衣服晾干了，次日再穿。他的身上明显有一股馊臭味，住在一室很是别扭。我很奇怪，说你怎么不洗澡呢？很方便的。他却淡淡地说：我十天前刚在家洗过澡。当时，我真是吃了一惊，心想他怎么这么不讲卫生？后来我才明白，这都是因为缺水养成的一种生活习惯。他告诉我，他们那里人，一年不洗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。他把水看得太珍贵了，当他看到我每天冲澡几次时，心里同样是别扭的。他肯定在想，这个老赵太奢侈、太浪费、太糟蹋水了！那一刻，我竟然感到十分不安和惭愧。

南水北调已成当务之急。

南水北调从酝酿到2002年开工，前后经过半个世纪。调水分东、中、西三线，西线仍在筹备中，中线大规模移民正在进行，东线开工较早，主要在江苏和山东两省，东中两条线的建设紧锣密鼓。前不久，有关部门组织了南水北调采风活动，我有幸参加，十分震撼。相比之下，东线工程量还是小的，因为利用大运河作主要输水通道。江都是输水起点，一路翻水北上，经扬州、淮安、宿迁、徐州，出境奔山东、河北，长江水已开始源源不断向北输送。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工程，因为在江苏境内，水系复杂，有长江、淮河、大运河，苏北灌溉总渠、洪泽湖、骆马湖、南四湖等。如何合理串联布局，同时发挥输水、排涝、泄洪等功能，就像建起了一座水上立交桥。从长江到山东东平湖总扬程65米，要经过十三次翻水才能到达。在建设过程中，坚持节水为先、治污为先、生态环保为先，每一个具体目标的实现，都非一件易事。这是一个系统工程。

其实早在几十年前，江苏已开始江水北调工程，主要是为了解决苏北用水问题。同是江苏，苏南属富水区，苏北就是贫水区，旱涝不均。我老家在苏北丰县，属于黄泛区，小时候记忆中，常有大旱，也常有大涝，旱时庄稼枯萎，涝时遍地汪洋，村中小路都是河流，叉开腿坐在路上，就能抓到鱼。池塘里也是坑满壕平。但后来，就渐渐池塘干涸，连吃水都困难了。在几十年间，水一直是个紧缺的东西，连空气也干得呛人。后来，江水北调工程，使家乡的缺水状况有了很大改变。丰县有一条大沙河，是当年黄河决口时冲成的一条漫河，全长一百多里，通向微山湖。过去，这条河只是一条泄洪通道，无岸无边，河汊无数，暴雨季节，洪水漫溢。平时就是一条干河，河底河汊长满茅草，野兔子多得可以用棍子打。解放后经过整修，大沙河温顺了，但依然少水。现在不同了，整个一条河变成了一个狭长的水库，里面存储的都是长江水，据说是经过十一级翻水才到来的。经过沉淀的长江水，变得清凌凌的，几乎可以直接饮用。我每次回老家，经过大沙河，总会忍不住停车看一会，两岸的绿树倒映水面，时有一群飞鸟或在岸边停歇，或飞到河面凌空啜水。忽然从岸边树林里走出一群牛羊，到河边饮水，那真是一幅令人留恋的美景。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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